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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钟敲响了,指针往一走了去,新的一天,恰好中秋。
他家周围都住的是老人,还保留着中秋祭拜月亮公公的习惯,有一点点燃的香味透窗而来,与他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下意识地,谢程一抬头往其中,那扇没有门的卧室看了一眼。
那扇卧室空而白的墙,旧得踩一下就能夹脚的木地板上架着一张医院里才有的护理床。
小时候,相当小的时候,记不得年岁了,母亲牵着自己手从大房子出来,进到了这片楼,指着一对相当慈眉善目的老者让他喊姥姥姥爷,他照做了,然后那老头就会哼了一声背手而去,而被称为姥姥的老太太领他和母亲进屋,从桌上拿月饼和酥糖给他吃。
到了晚上,姥姥就会捧着新鲜的供果和高高的盆香到楼下,点燃,这里的家家户户都这样,从窗子外望去,点点红星,接着漫天香味飘进屋子里,凝成了他对中秋夜晚的记忆。
后来,升高二那年暑假生了事端。
房子里涌进了大量的人,为首的中年女人把母亲和自己逼到角落,那个他叫了十六年爸爸的男人,躲在人群后,什么动作都没有。
背着手的姥爷和笑眯眯的姥姥早就去世了,唯一的舅舅听说在很遥远的地方打工,所以母亲除了他没有别的依靠。
于是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力大无穷地突破了重重障碍,拎住了祸端,捏紧拳头,狠狠地砸在这个予以他血脉之人的眼眶上。
耳边尖叫此起彼伏,有人来抓他挠他扯他头发,但谁都按不住,左邻右坊都来了,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着这个别人家的好孩子红了眼,一下又一下地抡拳。
他记得这个男人告诉他,以暴力解决愤怒,是最无能的表现。
可他怎么不告诉自己,遇到这种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最后是母亲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他,说,我们走,我们什么都不要,我们走。
这处就成了他们娘俩的归处。
母亲被小叁多年,自己摇身一变成了私生子,谢程一怎么可能只打了那人一顿就消气,就在他精心酝酿着报复计划时,母亲拿着检查出有孕的B超单从他们住着的四楼一跃而下。
大难不死,甚至那个男人的孩子都还顽固地保留,但是她腰椎受伤,双腿受损,瘫痪在床,成了更窘迫的存在。
因为跳楼的后遗症,她甚至不被医生允许做剥离这个胚胎的手术……突逢巨变,无人可依,担子都落在他肩上,比起让那个男人受到惩罚,彼时的谢程一更害怕亲人决然赴死。
母亲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明显。
她怎么能不恨?
那个男人远走高飞还不放过自己,留下一个孩子吞血噬肉地消耗着她长大。
无数次,他发现母亲恍惚地盯着水果刀,剪子,于是他或扔或卖了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改了姓,辍学在家,亲力亲为地照顾着母亲。
护理床就是那个时候来到了家里。
他摇了摇肩膀上的弟弟,低声说,“到家了,冲把澡再睡。”
谢镜是安静性子,但就算动得少,这么热的一天下来,谁身上不是粘嗒嗒的,何况从小区门口走到家里,还吹了一路热气。
只是小孩哼了两声表示拒绝就不理人了。
他没法,把小孩抱到房间,从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拽了毛巾准备他擦擦。
半梦半醒的状态虽然疲于应付,但不会说谎,谢程一心里犹豫再叁还是想问谢镜是怎么认识得韩宁,毛巾刚刚覆上小孩儿的脸,他就看到谢镜的嘴嗫嚅着什么。
他凑近,听了那个普通柔软,于他们又不寻常的词,愣在原地,心尖就跟被数万根针扎了一样,泛起绵密的痛。
谢镜在喊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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