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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终于走到土城中段,五个人都脸色惨白,头晕目眩,英兰已经呕吐了好几次,天寿又扶着一处没被炸毁的土牛干呕。
这简直是在受刑!
如果不是五人同在而是独自进入此境,无论谁都会发疯!
天寿突然停止干呕,小声说:徐保,快看那尊炮!
大家一齐注目:土城上所有大炮炮口都朝南,只有这一尊炮口冲西,使它在月光中分外触目。
这正是葛云飞从泥淖中奋力拔起使之向西阻击的那门四千斤大炮!
那么他遗体就该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了。
大家重新振作精神,分头去寻。
可是寻了许久,仍然不见踪影。
难道他被英夷生俘?
也许英夷要对两江总督凌迟处死英军俘虏加以报复,拿他的遗体也锉戮后弃之大海了?
英兰低头沉默了许久,忽然仰脸朝明月凝视片刻,声音哽咽地小声说:往西面去,再往西找!
徐保他们茫然不解,但不敢违抗;天寿迷惑中仔细一想,顿觉痛彻五内,他明白了英兰的意思:葛云飞是不会后退的!
往西,再往西,满地尸体土城城墙已经到头,走到竹山门下。
天寿突然一声尖叫,随即一手捂住口,一手指着前方,其他四个人如飞地跑了过来,也都惊惧地怔住:一个高大的人站在山岩边!
难道还有活着的人?
徐保小声地喂喂喊了两声,那人仍是一动不动背身站着,西下的月亮用它最后的淡金色光辉画出他挺拔坚定的身影轮廓,也使离他不远处的一把断刀闪出冷冷的光芒。
天寿心里一动,慢慢走过去拾起那把断刀。
刀口血迹斑斑,多处卷刃缺口,刀尖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但这熟悉的兽面吞云的护手,这经自己亲手用牛筋细细缠过又涂了一层清漆的刀柄,即便是在月光下,天寿也能一眼认出镌刻在刀身上的成忠二字!
他大叫一声姐夫!
直冲过去。
其余人听得这一声喊,也跟着奔去,一旦面对那位直立不动的人,大家全都惊呆了。
这正是葛云飞。
还是他那上下一色的黑衣黑裤和黑色的铁齿靴,他手中还紧紧攥着他的名为昭勇的佩刀,保持着左护右刺的出击姿势;他的头还是高高昂着,张着嘴似乎还在高声喊杀,但他的右半边脸已被劈去,血肉模糊,极其惨烈;所余左目张得很大,向上仰望,却依然熠熠生光,映照着月色,仿佛比平日还要明亮,仿佛如生时一样在闪动。
他身上多处创伤,致命的一处在胸膛,只有离得这么近才能从黑色的衣物间分辨清楚:那是从背后穿胸而过的炮弹或枪弹造成,使他整个胸前皮肉和内脏都翻卷了出来
天寿只觉得天旋地转,四肢发软,仿佛有只无情的铁手紧紧地捏住了他的喉咙和他的心,一时浑身哆嗦,眼看就要昏倒。
徐保喊了一声:夫人昏死过去了!
他顿时打了个冷战,看到姐姐面色灰败地倒下,他完全清醒过来,连忙上前为英兰掐人中,捏合谷,徐保和两名亲兵围着姐弟俩慌作一团。
英兰终于回过气,只对周围看了一眼,便起身扑到丈夫身边,抱住他的腿不管不顾地痛哭起来。
徐保急了,说:这可不是哭的时候,赶紧走!
英兰一愣,醒悟过来,才要起身,晓峰岭下来的一队夷兵发现了他们,一片拉枪栓的声音伴随着一片喊叫,立刻左右包抄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徐保机灵,把头上的孝帽拿在手中挥了挥,他是定海人,知道打白旗是洋人停战谈判的标志。
此举果然有效,夷兵放下了枪,三名夷人军官领着一个小男孩走过来,对这浑身缟素披麻带孝的一行五人很是好奇。
英夷军官们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那小男孩走到跟前,用地道的定海话嫩声嫩气地说:洋大人问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原来竟是个中国小孩,竟通夷语!
天寿不免对他多看了几眼,也就三尺高,小模小样儿,好像不过十一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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