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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节,已读初中的二姐新雁想到三江镇去看烧火龙,就跟母亲说要带弟弟去给保宝拜年。
新初母亲心想:反正春节娃娃也没事,新初也好久没去吴婆婆家了,说不定还能打发上几块“压岁钱”
呢,便答应下来。
刚进吴家大门,吴婆婆满心欢喜地喊了一声“哎哟我的幺孙来了喂”
,就一把抱起了新初。
正好被刚刚下班回家的吴德明看见,他一眼横过来,说道:“哪个叫你们来的?”
话音未落,吴婆婆便一口呵斥:“过年过节的,人家细娃儿来耍,啷哎了?”
又牵着新初到小人书摊前说:“新初喜欢看啥子自己选哈!”
一旁的吴德明接过话来:“小人书是要拿来租钱看的,他娃儿看了哪个给钱?”
新初刚把刚收回的手又伸了出去,把选好的《岳母刺字》整整齐齐地放回了原位。
这时,儿时的小伙伴潘东儿跑了过来,拉着新初一起跑了出去。
街那头刚响起了“呯呯呯”
的鞭炮声。
也不管是新初,还是潘东儿点的,吴德明这边一阵怒吼:“哪个狗日的再放,老子把他手指拇宰了!”
新初往肚里咽了咽,硬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他拉着新雁的手说:“二姐,我们不在这里耍了,我们回去!”
得知原委后,新初母亲气得不打一处来,她哪受得了这个?当晚赶到三江镇吴家,当街破口大骂:“从今以后,你个没良心的莫再踏我王家的门槛,我姓王的也不会进你吴家喝一口水!”
骂完就连夜赶了回去。
新初远远地看见,小人书摊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不见吴婆婆的身影,他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长条条黑黢黢的巷子里面望去,抬起的脚步又放了下来——他再也没有走进那间屋子。
在临江街转角处,新初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三江镇缝纫社,保保吴德明正忙着裁剪衣服。
新初生怕被保保看见,鼻子一酸,转身悄悄地离开了。
这时,新初想起了母亲,让他心里更酸楚难受的是母亲!
特别是出门那天,生产队各家各户稻田里的谷子已大都挞完,一个个草垛就像军营里打了胜仗的士兵,高傲地宣示着那种胜利的喜悦。
而新初家稻田里的谷子,佝偻着腰,垂头丧气地等待着他家主人的收割。
想起队里的男客挑着谷子一阵风地往家里跑,再看看稻田里母亲孤零零的身影,新初的心里是多么渴望有一个农民父亲啊!
栽秧挞谷,挑水挑粪,母亲还勉强可以,可是耕田犁地,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去做,那可都是男人干的活儿啊?这里面不仅有母亲的艰辛,更多的还有那种家里没有男人的羞辱!
以前是自己力气小,使不动,现在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又怎么能丢下母亲而自己独自来读书享福呢?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做帮助母亲耕田犁地的男人!
一想到这里,新初就觉得,这个街,他再也不能逛了;这个书,他更是读不下去!
他跑回学校,收起行囊,跑回了农村。
新初背着行囊,刚走到大石磐,便迈不开脚步,他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说明了回家的理由。
正在大石磐上晒谷子的新初母亲一听儿子这话,哪里还讲什么道理,顺手一竹耙耙打过去:“你一个‘劳改犯人’的儿子,老汉又靠不到,你不读书靠啥子?不读书你离得了农村?不读书你能有个啥出息?老子这十几年辛辛苦苦送你读书是不是白辛苦了?”
母亲举?起竹耙耙一阵追打,把新初打回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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