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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周遭事物如何陡变,只要此路不变,那大概再重来多少次也都会引往同样覆灭的结局,不同只是或早或迟罢了。
既定了,那只愿这一切早一些结果。
裴钧叹了一声,听胡黎说得差不多了,便拍拍他胳膊:“外头也冷,公公回去守着皇上罢。”
胡黎听言压下他手来问:“裴大人长日不来宫中坐了,可是因那门生之事与皇上闹了不痛快?”
裴钧手一顿,否认是不可能的,此时只可顺他话道:“皇上不信我,我去也没意思。”
胡黎一咂舌,“哎呀,皇上他只是——”
“我明白的,胡公公。”
裴钧掐了他话头笑一笑,想起来嘱咐他道:“今冬皇上咳疾未发,可长途劳顿却绝非易事,您还是时常叫太医来候着罢,毕竟不比在京中……围场一到,承平与北方各部都在,若要是天子临场抱恙,我们礼部可就难处了。”
胡黎哎地一叹:“您要是能多进宫陪陪皇上,皇上吃睡也好、心绪也好,还怕身子不好么?”
他眼珠转着看裴钧,劝:“您可常来罢。”
而裴钧常到宫中,一切多由胡黎安排,不免也只是为胡黎增添更多与他兑换人事的筹码,这事儿裴钧上辈子做了,这辈子也腻了,便只作隐忍状说了句“天喜将近,皇上身边总会再有人的”
,便作揖与胡黎告别,自往后方马车走去。
行走中耳边大河是滔滔向前,道中白雪却茫茫蔽眼,周遭有亲贵叫起来:“瑞雪!
瑞雪!”
裴钧这才止步伸手去接,便有了落在掌心的莹莹几点薄雪,而雪并不比冬风冷,片刻也就随手温化去。
他二十一岁第一次从翰林入宫时就有这样一场雪,小而密,像被细细斜风织成纱罗。
纱罗缥缈中雁行而来的皂衣宫人领他穿过一条条砖红齐整的甬道,拐过中庆殿廊角时,正看见两个大臣在御书房外的拐角低声说话。
那时肃宁皇帝新逝,东宫太子被废,少帝姜湛被内阁推上皇位,朝中几起波澜,正是风暴后终得的宁静,而这宁静之下涌动的暗流,却是朝臣都道少帝怯懦怕事、恐不胜大宝之位。
这样的评述在文臣武将中肆意流传,几乎根本不避忌在宫内宫外谈起——他们甚至不惧会有宫人上告揭露,因为皇上是不敢责罚他们的。
这时说话的两个大臣,所谈的也无非此事。
而裴钧初次进宫四下打量,却不经意瞥见廊外池中的假山后头,隐约露出一只雪白的小手,和一截皂色的衣裳。
前面宫人走得快,裴钧不作管,走慢了几步踱到假山后面,长眉一挑,只见一团皂色的小影正趴着偷听廊中大臣闲聊。
他不由起了玩性在他后颈突然出声:“小公公,偷听可要挨板子的!”
这一吓,叫那小太监顿时惊回了身,猛地便倒坐在山石上看向裴钧,身上那太过肥大的皂衣都被此举扯歪了领子,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脖颈来。
脖颈往上,是大帽檐下边巴掌大的小脸,其面貌冰白,好似盛开在山间的鲜丽白桃,只拿乌眉黑目点染了轮廓,而其上唇朱绯目,便如那花瓣尖头的一抹薄红——
他在哭。
裴钧一时看愣了,不料跟前的小太监过了方才被恶意唐突的惊惶,此时看了眼裴钧身上的六品补褂,眉目间竟立时染上戾气,站起身就清斥一声:“这宫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说罢,小太监便头也不回地飞快跑走,徒留裴钧依旧长伫在池边红梅下,直至领路宫人匆匆回身寻他,这才回神随同往内务府走去。
而翌日待他换上五品翰林补褂走马上任时,却见头日那哭鼻子的小太监正端端坐在金黄的龙椅上,瞪大了小鹿似的双眼,受他暗笑长跪一拜:
“微臣翰林侍读裴钧,参见皇上。”
……
雪下得更大了,寒风快把手都吹裂。
裴钧把被雪冰湿的手在袍上随意一抹,擦干了,再独立驿头看了会儿江天,便拢袖上了马车。
其后有人找便起来说话,没事便只管闭目睡觉,如此走走停停到第三日的傍晚,围场终于到了。
朝中虽令四品以上京官同行,可老臣如张岭、蔡延一流大都不愿车马折腾,来的除却皇室宗亲便多是青壮年朝臣和武官之后,众人由围场守军带入营中,结营处在围场入口的一片背风草野里,未入围场,还算中原地界。
这里一直都是皇家行猎的下榻处,常年都有专人护卫与整理,早也由快马通传布置好了一顶顶粗布大帐,定下官员两人用一顶,宗亲一人用一顶,另有家眷子女的就另辟新帐,而营地当中最高的那顶挂了艳旗彩幡的牛皮大帐自然是给皇帝姜湛用的。
裴钧原定了同闫玉亮一帐睡,因吏部侍郎现今还空着,他们想说说开年人事变动的事儿,岂知方明珏知道了,就一路都说他们不够义气不带他玩儿,一直说到围场门口,闫玉亮最终算是怕了他的嘴,便拉着崔宇说:“那哥哥就忍痛睡我一晚吧!”
这才把一脸嫌弃的崔宇拉去了隔壁,把帐子留给了裴钧和方明珏。
裴钧少时跟着先父受过训,归置行囊一贯挺快,换了衣裳打算出去的时候,方明珏都还在一边磨磨蹭蹭地掏着家妻给装的厚袜,一边说想闺女了,看得裴钧直摇头,捞了帐帘就走了。
可他刚一出帐,这时却恰见不远外承平一列的帐子间,大学士蔡飏正也其中一顶里捞帘出来,后面还跟出了承平二皇子的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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