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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生只管摇头。
林继庸笑道:“你是太累了。”
他见露生泪汪汪地捏着鼻子,脱下西装,找了一块勉强干爽的布料撕下,递给露生,“我之前不想说你,你这一路上绷得像根牛皮筋。
我们计划这么严谨,就算耽
误一两天也不会迟到。
刘航琛要跟你打赌,那是因为寻常工人最难调度,打着、骂着,不一定愿意动,路上还得有逃跑的——他以为全天下的个工人都这样。
他哪敢相信有自愿跟着你的工人、还有纪律?有这些工人在,其他都是小问题——这个你明白吗?”
露生仰头捏着鼻子:“我知道,所以我敢赌。”
“那不就是了?三峡没你想象得这么可怕。”
“我不怕三峡。”
“你怕别的。”
林教授雄辩,“你担心到了重庆,拖着这么多工人,面临的是更大的困难,万一生意做不好,或者工人们水土不服,一点点小事都会变成大事。”
他学露生的腔调,“嗯!
这些困难到了重庆怎么克服呀?不知道!
更加焦虑了!”
他探头看露生的鼻血,“刚才碰见那些贩烟的,压力更大了?”
露生无言以对。
林继庸把伞撑起来,“算啦,不想说就休息一下。
人不知道怎么排遣未知的恐慌,就会一遍遍地苛求自己把眼前的事做得完美,你就是这样的状态。
这个状态是错误的,懂么?你要纠正这种状态。
我之前担心雨季到这边不好过滩,现在看问题不大,你轻松一点儿。”
露生又气又愧,他方才受了林继庸许多逗弄,气还没出、又被一通教训。
想想自己确是一路上紧绷,到这里不过是现原形而已,提心吊胆地押了一趟,见笑于人。
也不回林继庸的话,自己走开到一旁。
用力捏着鼻尖止血,毋料血越流越凶。
喘着气走到江边上,掬起一捧水来洗脸,只觉江水气味格外难闻,腥气冲头,露生忍着嫌恶,又洗两把。
林继庸见他闷闷,心说这不是自己找的罪受?也没功夫再安慰了,指挥苦力搬运货物。
大雨里,一条条柏木小船拉着木箱过来,露生呆呆瞧着,孤独的感觉再次漫上心头,他经历了一场虚幻的死里逃生,不好告诉别人,告诉了只是笑话,死是假的,绝望却是真的。
忽然听见前头耳熟的声音吆喝——露生一眼看过去,王宝驹也上岸了,在挨个点他的洋酒。
这情景又刺着露生的心。
他回想自己的遗言,惨得可笑,自己这辈子活得这样拧巴,倘若刚才就是回光返照,他迷惑自己连他的名字也不敢提。
细想一想,怕提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因此宁可不提。
可悲的是亲故之人,没有一个在身边,所爱之人不知在天涯海角。
若是彼此惦记,倒也死而无怨,可惜是两心相绝,往常硬按下的苦楚一时都涌上来,要说不去想,抬眼又见王宝驹一点人情也无,林继庸喊得惊天动地,王少爷难道听不见?哪怕问一声也好!
眼见自己吓昏,却只顾着清点货物——想自己和求岳几年来所助之人甚多,最后落到这样境地,却不少这些凉薄人袖手旁观之功,愤世嫉俗、孤凄悲楚,霎时占满心头,他猛地起身。
王宝驹正偷看呢,惊得雨伞一抖。
露生恨恨地看他,生性体面,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禁不住愤恨流泪,他不要这畜生看见他掉泪,迅速地转身就走——忘了自己在江边上,一脚踏空,连声音都没喊出来,人像落叶随波,转瞬冲出丈远。
王宝驹吓傻了,隔了两三分钟,甩开雨伞大叫:“救命!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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