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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恩深泽,臣至今不敢稍忘。
既作言官,便不可畏死。
臣言已行,死有何憾?”
“请陛下彻查储君刘兆强掳民妇一案,以定民心,以正纲纪!”
这声音蓦地一顿,夜风呜咽了一声。
仿佛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的功夫,就有几个太监,小心翼翼抬了个人出来,白色棉布被夜风吹开,露出半张脸。
张元看着,不曾挪开视线。
他认得这人。
泰乾十五年的进士,他之所以认得他,是因为他与他同为老师的学生。
老师学子众多,他们也不过点头之交,后来老师去世,他作了首辅,而于忠书不过区区一个七品御史,两人之间便更无往来了。
上一次听到他的名字,还是从老妻的口中。
他在看书,妻子拿了剪子,替他剪去一截烧过的灯芯,话家常时说道,“前几日带琼姐儿赴宴的时候,于夫人也在,我记得她年纪比我小几岁,头发却比我白得还厉害,说话也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得罪人。
郑夫人还拿话挤兑她,她也忍了,我看不过去,替她解了围。”
他那时听了,也只随口道,“于忠书才弹劾了她侄子强抢民女。”
妻子便叹气,道,“原来是这样,我说郑夫人平时对人还蛮和善的,还拉着琼姐儿说话。”
顿了顿,又道,“我看于夫人也是难做。”
……
张元闭了闭眼,叫住了他们。
在一旁吩咐的太监一听是张元,忙殷勤上前,“首辅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张元没说话,走上前去,轻轻将那被夜风吹开的白布,重新盖了回去。
那太监见状,也忙连声道,“都怪这几个奴才办事笨手笨脚的……”
张元却也没说什么。
几人抬着于忠书的尸首,便朝外走去了。
狭长的宫道,两旁红色宫墙,夜风吹过宫道,呜呜咽咽的,像是野兽的叫声,又像是什么人的哭声。
……
翌日,宫门外依旧跪了一地的言官。
天明了,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
高长海已经从劝说,到小心翼翼叫人给言官们送吃食和水了,看见有昏过去的,就手脚利索些,趁机硬灌几口水下去。
真要饿死或者渴死在宫门外,他们这些伺候的,也一样要跟着倒霉。
高长海不放心,特意把干儿子喊来,“思云,你机灵,替干爹看着。
吃的就不说了,水一定要喂。
隔半个时辰送一回,不管他们喝不喝,你送你的,记住没?”
高思云自然点头应下。
他这样的宦官,是最不被言官看得起的,平日碰见这些大人,是没一人给他好脸色的。
但高思云并不在意,他觉得他们愚蠢,好好地活着不好吗,非要跟陛下反着来,那可是皇帝啊,但另一方面,他却又忍不住羡慕他们。
他羡慕他们铁骨铮铮的样子,刚正不啊,哪怕是跪着,却像是站在他永远碰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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