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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第16页）

当时，抄写书籍的不再是笃信宗教的修士了，而是漫不经心、好斗的学生。

学生不是特别在意美观与整洁，首字母常常饰以吐舌的面孔、大肚皮的野兽和教授的漫画形象。

那时，学生非常不尊重书本，会在课本的书页边画满丑陋的人物，写上一些粗鲁的话，比如“废话”

“胡扯”

和“胡说八道”

，等等。

看看这个学生。

他正坐在自己小屋的屋顶上写字。

他面前有一个月牙形墨水瓶，放在桌板的小孔里，还有熏黑的油灯。

腰上挂有鹅毛笔的皮革笔盒。

虽然时已深秋，但房间里并没有生火取暖。

前天夜晚，这位大学生想从码头的平底船上偷些柴火，但被守夜人当场逮着，还把他痛打了一顿。

除了又干又硬的面包片和一杯水，他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从外表上看，他像一位衣衫褴褛的消瘦的修士。

剃光头顶之后，他就可以说已经小学毕业了。

但除了斑秃外，他没有任何僧侣的特征。

他身上的伤疤和青肿，不禁让人想起他前不久在小餐馆跟鞋厂的学徒大打出手。

那时，学生过得并不快乐。

首先，是修道院学校，在里面会被鞭打，被用戒尺打手心，还有各种各样的惩罚。

其次，要在各个村庄与贵族庄园间漫游，当巡游老师。

有时会挣到一点儿工钱，但大多时候不得不忍饥挨饿，在路边水沟里过夜，去农舍偷那些熟睡的鸡。

最后，进大城市念大学时，同乡拉他入伙并管他叫“高个儿牧师”

。

他喜欢和别人激烈争论、狂饮和斗殴。

在小酒馆谁人不知“高个儿牧师”

？在喝酒方面，他可是一流。

唯一糟糕的是，他口袋里从来没有过一分钱。

他几乎找不到工作，只能给附近的居民抄抄祈祷书和赞美诗集。

所有这些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地在学生的脑海中回荡着。

手在纸上移动得越来越慢。

脑袋垂在桌上，有节奏的鼾声代替了羽笔的沙沙声。

油灯继续冒着烟，烟熏黑了房间的墙壁。

无耻的老鼠在墙角奔忙和吱吱叫。

看，那些老鼠在啃面包皮—学生明天的午餐。

但那个学生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沉睡着，梦见了他明年要戴的学士帽。

正在这时候，在德国美茵茨城，来自古腾堡的约翰内斯·根斯弗莱希正在审视印刷厂刚刚给他印制的第一本书。

从字体和排版上看，显然是模仿手稿的。

但从远处看，所有差别仍然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