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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镕坐的是把藤椅,正倾身在笔架上给他挑笔,琳琅满目的钢笔里,辜镕在里头翻翻找找,这支看了觉得不漂亮,那支又嫌太重不趁手。
外头天色差,风雨瓢泼,屋里门窗紧闭,要想亮堂些,只能大白天的也亮着灯。
电灯照得整间屋像在太阳底下似的,有种宁静祥和的气息。
辛实在旁边等得无聊,也不那么拘谨了,手肘撑在宽大的老木檀大桌上,托着下巴盯住辜镕的硬挺的侧脸打发时间。
半晌,看辜镕还没做下决定,在檀木桌散发出的淡淡檀香里,辛实终于忍不住开口:“辜先生,你打算教我什么?”
辜镕在此时终于选定一支英国产的钢笔,质量轻,出墨量适中,最适宜初学写字还不懂得控制下笔轻重的人。
“看你自己,你想学英文还是中文?日文我也会一点。”
辜镕漫不经心地开口,说着,先自己示范了一遍如何装卸这支钢笔以及如何汲取墨水。
由于是教学,他的动作十分地缓慢且细致,手指翻飞间,有种游刃有余的风流,“日文的用处不太大,我认为不必学习。
不过南洋总还是有那么些旅居的日本人,你如果很感兴趣,我也可以教一教你,只是尽量不要同他们打交道。”
中文他会啊,虽然不会认字,但在老家,会讲话就够啦,前面二十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英文?他又不去洋人的国家生活,学那个恐怕没有什么用处。
想来想去,唯一对他有实质性帮助的恐怕只有暹罗话。
辛实边严肃地进行思考,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辜镕手里熟练而优雅的动作,有点跃跃欲试的情态。
辜镕笑了笑,瞥他一眼,问:“看了这么久,有没有学会?”
说这话的时候,辜镕的手指跟着轻轻动了动,有种辛实一旦摇头说没学会,他立马就再拆卸一次钢笔给辛实再演示一次的架势。
辜镕跟别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跟别人,他没有这样的耐心,永远是高高在上,端着大爷的派头。
说话更是说半句留半句,叫人去猜,别人猜不对,他就非常不高兴,并且要默不作声地排斥别人。
辛实知道这是他在迁就自己,心里头甜蜜蜜的,乖巧地点点头,说:“我试试。”
辜镕莞尔,把笔在手中转了一圈,尖锐的笔头朝自己,笔递给他。
辛实的记性很不错,尽管动作很慢,可每一步都做得很好,一遍就学会了装卸钢笔。
辜镕没有夸他,但神色俨然很满意,温和地说:“暂时先用这一支,等我的腿好了,亲自带你出门去挑几支更好的。”
辛实愣了愣,没敢搭话。
辜镕打算送他笔,放在前几日,他该高兴坏了,可也要他人在马来亚才能收到这个礼物。
辜镕这话简直是暗暗地向他要个承诺,要是他答应下来,就是许下一个诺言,承诺自己还会回到马来亚。
但他到底会不会回,说实话,他自己也拿不准。
由于轻易无法答应下来,他只能含含糊糊地“唔”
一声。
辜镕没能诓他说一句“好”
,心里稍微有些失落,但也没穷追猛打。
从案上抽出一本宣白的本子,他翻开第一页牛皮纸,在扉页写了一些字,然后推到辛实面前,微笑说:“以后就用这本册子练习写字,这就是你的名字,上面是英文,下面是中文。
如何?是否决定好先学哪一门?”
辜镕的字遒劲有力,极具筋骨,辛实并不懂欣赏书法,可也看了出来辜镕的字十分漂亮,至少一定好过糖水巷那个老童生。
他不由得在心里头仰慕地想,辜镕咋这么厉害,什么都会,要是他们此刻是在中国,再往前倒个几十年前,辜镕说不定能考个秀才,兴许做进士,做状元也不一定。
手里攥着那支钢笔,辛实抬头,期期艾艾提要求:“先生,我想学暹罗话,你教我暹罗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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