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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是青石板的路,修整得很平,轮椅推过去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真雅致,真好看,可辛实总觉得院子里头有哪里不对劲,过了三道门才发现,是道路平整得太过分,一道门槛都没有。
哪有门不修门槛的呢,辛实忍不住低头瞧了眼这一路都沉默不语的辜镕,见他坐得四平八稳的,心里头默默感到了一阵酸楚,他猜,或许原先是有门槛的,要过轮椅,才改了。
他重又回想,何止从饭厅到主屋的这条路没有门槛,其实从辜家的大门一路走来,全是没有门槛的,只是他之前没注意过。
进了主屋,辛实先瞧见一个厅,装潢富丽堂皇,家具却清净,或许是为了叫轮椅好走动,厅里没有什么多余的大摆件,显眼的只有张褚褐色的圆桌和同色的几个圆凳,统统打了蜡,在日光底下闪着亮。
辛实有职业病,盯着上头的木纹赞叹地想,百年的黄花梨,好木头。
地上通铺了短羊毛的地毯,不软不硬,轮椅压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辜镕指挥他往右,辛实连忙推着他转个弯,经过厅右边的博古架,再往里是卧室,正中间一张橡木大床,睡床右边五六步有张小坐床,上摆个茶台。
睡床左侧不远是张大桌,桌子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得仰着头才能看到书墙的顶。
进了屋,辛实还以为辜镕要休息,詹伯早跟他说过,午饭一个钟头后是辜镕雷打不动的午睡时辰。
辜镕却说要看书,辛实就把轮椅推到书桌旁。
轮椅和桌子前的那张藤椅差不多高,他想着坐在轮椅上看书也是一样的,就没把轮椅跟藤椅对齐。
结果辜镕把眉毛一皱,非要换张椅子坐,声音很低沉,听上去很不高兴。
湖心亭吹风赏花要换椅子,吃饭要换椅子,看书也要换椅子,辛实都替他累,忍不住说:“辜先生,你就这样看书也挺好的。”
听了这话,辜镕顿时一阵胸闷,说愤怒吧,还有点自卑。
他扭头直直盯住了辛实,眼神淡淡的,却有些让人胆寒。
很轻声地,他说:“这才半天你就嫌烦了?要是不愿意伺候,现在走还来得及。”
辛实呆了呆,心里突然有点委屈,他小声嚷嚷:“你怎么好赖不分啊,谁嫌弃你了……可你这样换来换去,手得多累啊,你又不准我抱你。”
跟主人抱怨,真正做下人的哪有这个胆,可辛实是个不合格的下人,因此也不觉得不对。
辜镕一动不动盯着他,评估他是否说了真话,是真的不嫌弃他累赘,还是装模作样。
辛实觉得自己有理,于是头一回没躲他,就大大方方叫人看,瞪着一双圆眼睛和他对峙。
过了会儿,辜镕目光里的猜忌淡了些,斜睨着他,突然问:“你头回进来的时候,坐的是什么凳子?”
辛实愣了愣,答:“前院饭厅的高椅,那可是好木头,楠木的。”
那回他是来做客。
辜镕抬眼,讥诮扫他:“方才吃饭,坐的又是什么凳子?”
辛实不明所以,茫然答:“小厨房的小矮凳,竹子做的。”
做了仆人,自然没有做客那么舒坦。
辜镕平静道:“你也知道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场合要坐不一样的凳子。
为什么我就非得走到哪里都要坐轮椅?”
我和你能一样么,我想坐哪儿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就行,你的腿坏了,换来换去那么麻烦,一直坐轮椅多么方便。
这话都已经到了喉咙口,又被辛实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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