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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窝着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她眼前浮动着许多零乱的画图,其中也有二师兄天禄那总带着滑稽笑容的脸,还有在这副笑容后面涌动着的一腔磊落之气。
天寿的好好想一想,竟想了许多天。
因为当他们回到听泉居的时候,神色紧张的雨香在等着他们,带来了封四爷的亲笔信,告诉他们官府近日就要派人来香港拿他们兄弟,还将四处张贴缉拿文告和人像,要他们赶快离开广东,越快越好!
这样一来,第二天一大早离开香港岛,就成了紧张的逃亡。
他们并没有做任何犯法的事,却不得不像逃犯一样提心吊胆、小心翼翼、避开一切可能的危险,水陆兼程,尽快逃离险境。
这样,他们没有心绪也没有时间商量他们自己的事。
他们依然如兄弟两个出游一般,在外人眼里很平常,于他们自己也很方便。
他们从香港岛先到澳门,在那里搭乘了一艘到佛山卖陶器的货船;到了佛山又租用客船,直达韶关。
天寿很想去看看当年他们住过的那处客栈,天福很谨慎,不让去,催促赶紧换乘小客船,往南雄州进发。
在南雄州弃船登陆,雇挑夫,寻向导,翻越大庾岭,走一百二十里山路,终于又乘上了小客船,但这已是江西的船了,他们终于逃出了险地,总算松了口气。
尽管是在逃亡途中,但凡租用客船,天寿总是另租一条,与天福的船一前一后相随而行。
天福明白师弟避嫌的用意,这使他更敬重天寿的品格,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也有回旋余地,所以从不表示反对。
他对天寿一如既往,关怀备至,饮食寒温、衣裳增减,无不体贴入微,更多了几分极力克制的温存,每每望着天寿,眼睛里总是一片怜爱和深情,而一感到天寿有所觉察,又很快移开目光
天寿从小受大师兄保护,习惯了大师兄的友爱,从来都以为理所当然而不以为意的。
可只有到了今天,父母亲人或亡或散,心头方受重创而无限悲凉,又是在危机四伏的逃亡途中,她才真正感到了大师兄情谊的可贵,感到了极大的安慰。
天福没有旧话重提,这无论是因为他不愿惹师弟伤心,还是因为逃亡中不应分神,天寿都很感激。
只有一次例外。
那是翻越大庾岭的时候。
小童仆青儿和虾仔随挑行李的脚夫走在前面,天福天寿随后跟着。
因为将出广东省界,就要脱离险境,兄弟两个轻松了许多,连整日愁眉不展的天寿都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师弟的微笑,竟使天福大为感动,他的目光如春阳般和煦温暖,抚慰着天寿消瘦的面庞,轻声地说道:那次天禄对我说了你的那句话--上台是真人、下台才做戏,我还当是玩笑呢,原来唉,怪不得你从小儿就唱不得《离魂》,不是痛哭失声就是晕倒场上!
你心里也太苦了!
天寿面颊浮上两朵红云,低着头只管走路,并不出声。
天福满心怜惜压制不住,一下就握住了师弟的小手,握得很紧,声音颤抖着低语道:师弟!
我我实在
天寿连连说:别,别!
赶紧抽出自己的手。
天福骤然间红了脸,红得比天寿更凶。
他扭开了头,好半天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是我不好情不自禁,实在不是故意的,师弟你别生气
这倒叫天寿一阵阵心慌意乱,似小鹿在胸口乱撞
他们终于顺利到达江西南部的大城赣州。
看到这里街巷纵横,居民稠密,市面繁荣,百货丛集,茶楼酒楼触目皆是,灯红酒绿,一片丰昌景象。
问起路人,竟无人知道洋鬼子打中国进广东的事,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们紧绷绷的心才算完全放开了,有了笑容,有了笑声,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
所以,为继续北上去租客船的时候,天福忍不住对天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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