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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落了一场秋雨,晨起之时,凉意更甚,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又铺了一层金黄,秦缨出门之时多加了一件碧青斗篷,等马车一路赶到刑部衙门时,刚至巳正时分。
秦缨下马车,沈珞上前与值守的差卫交涉,很快沈珞转身道:“县主,崔大人还没到。”
差卫念着秦缨身份,半分不敢大意,上前禀告道:“大人往日都来得早,今晨因要上朝,此刻还未出宫,还请您入衙内稍候片刻。”
秦缨点头,带着白鸳和沈珞一起进了衙门,时辰尚早,刑部衙门内一片静悄悄的,几个小吏正在清扫昨夜落雨的积水,差卫将秦缨带去一处偏堂落座,不多时,一个年过而立的刑部主事快步走了过来。
“小人刑部司主事姜成拜见县主——”
姜成着青色官服,一边行礼一边飞速打量了秦缨两眼,又道:“大人昨日便交代过,说要请您帮忙查万年县衙差被害的案子,您今日必定是为了那案子而来?”
秦缨应是,“不错,昨日崔大人已经与我说过案情。”
姜成朝外看了一眼,“大人应该也快到了,下官陪您等候片刻。”
秦缨径直道:“你先将卷宗拿来给我看吧,等崔大人来了,正好议事。”
姜成略一犹豫,终是不敢违抗,“是,下官这就去拿卷宗。”
秦缨懒得耽误工夫,姜成倒也利落,不消片刻,便捧来了几本文册,又命人搬来书案方便秦缨查看,秦缨目光一扫,先从去岁重阳第一起案卷开始看起。
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崔慕之才带着两份文册赶到了衙门,一听秦缨早已经到了,他脚步生风,直往秦缨所在的偏堂而去,刚走到堂门口,崔慕之脚步微顿。
秦缨今日着雪青绣兰纹湘裙,肩上披着件碧青斗篷,因偏堂阴冷,她斗篷未褪,只专注埋头于书案之间,几件案子的卷宗皆摊在长案上,秦缨又命人取来了笔墨,此刻一边看着卷宗,一边在宣纸上写着什么,窗外天光仍不见晴色,但这小小一方陋室,却因这一抹碧青令人眼前一亮。
崔慕之的目光扫过秦缨纤细有力的握笔指节,又一转,落在了她欺霜赛雪的侧颜上,而这时,一旁侍墨铺纸的白鸳看到了他。
“县主,崔大人来了——”
秦缨写完最后一笔,抬头便见崔慕之已跨入门中,崔慕之从袖中拿出两份文卷,“今日上朝,又去拿了这两份述职的奏疏,便耽搁了时辰。”
他将文卷放在长案上,又回头吩咐,“崔阳,去沏热茶来。”
如今已是深秋,再加上昨夜下过雨,这偏堂内的确凉飕飕的,秦缨写了许久,此刻指节微僵,掌心也发凉,她将笔放下,“见你不在,我便先让姜大人取来了卷宗,眼下我已看完了,这几件案子的确是同一人所为。”
话音刚落,外头姜成抱着两本文册,和周显辰一起走了进来,周显辰拱手行礼,又道:“知道今日县主要来,我和崔大人已经紧赶慢赶了,没想到还是让县主久等了。”
秦缨道“不妨事”
,这时姜成将两本文册送上,“县主,这是您要的——”
崔慕之目光落在文册之上,姜成道:“适才县主看了文册没多久,便让下官将最近三年连州和锦州送入京中的囚犯名册送来。”
崔慕之和周显辰皆是一惊,周显辰道:“县主已经有想法了?”
秦缨看了看两侧的敞椅,“都坐下说话吧,先将案子理一理。”
几人闻言才纷纷寻了椅子落座,秦缨目光扫过案卷,“受害者皆是衙差,而凶手四处流窜作案,可见不是对某一人有私仇,而是憎恶衙差这一差事,何人会如此憎恶衙差?”
周显辰立刻道:“是被衙差抓捕过的囚犯?”
秦缨道:“如果只是与某几个衙差结仇,凶手大可对那几人展开报复,但他如今四处杀人不留踪迹,更有后背刻马腹图画的嚣张姿态,我怀疑他不是与某处某几个衙差结仇,而是被许多衙差刁难为难过,这令他憎恶天下衙差,于是流窜作案,且此人作案方式残忍,对付的还是配有兵器的衙差,我推测凶手并非头次作恶,或许也不止一人,于是我想到了从各地押送入京的囚犯——”
“各处州府寻常自治判罪,但每年也会有许多判死刑与流刑的重犯押送入京,这些押入京城之中,死刑犯在京中定罪伏诛,但流刑犯却要被押送去其他地方,这一来一去的路上要经历不少差役,期间接触的差役,是一般私仇和小案子难比的。”
周显辰道:“我和崔大人也想过,会否是被这些衙差抓过的囚犯,但未想到是押送入京的囚犯,县主此论似乎更合情合理。”
秦缨又道:“了,凶手若是早有计划,远途跋涉选择连州做为第一案起始点,也确有可能,但我更倾向于凶手当时所在之地,距离连州本就不远,甚至与两位受害者有过交集”
见周显辰欲言又止,秦缨拿起连州案的卷宗道:“连州品阳县的两位死者,第一位死在下值途中,但发现尸体之地距离他归家的路有些远,第二位死者死在七日之后,是死在一处偏僻后巷中,而那处后巷,距离他养外室的宅子不远,再对比后面几位死者,便可发现凶手摸清了两位死者的底细,案发之后,留下的线索也最少。”
“这两个衙差都不到四十岁,尚算壮年,又有多年办差的经验,不可能轻易被人诱骗,而一般的身手,也不可能利落地将二人割喉而亡,因此凶手必定身手矫健,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打探二人身家,又或者,他们本就不是陌生人。”
秦缨眉头紧皱,又叹气道:“但这些也只算推论。”
周显辰看向崔慕之,却见今日的崔慕之似乎格外沉默,他目光落在秦缨身上,似乎更愿意听秦缨说话,周显辰便轻咳一声道:“县主没说之前,我们其实做过各式各样的设想,乍看之下,这些设想都有可能,但要一条一条去查验却是不可能的,太耗费时间了,若按照县主所言去查,不失为一个法子。”
秦缨又看向那囚犯名册,“我只让姜大人找了近两年的名册,但很有可能凶手不是近两年有过前科,而是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或许也不是连州和锦州,而是附近的彭州、利州之地,如今我们相隔千里,案发又过了一年之久,的确难已断言。”
崔慕之听了半晌,此刻道:“这几州府都在南边,而流刑有一流放之地便是在岭南,岭南多矿场木坊,流放去的囚犯大都在这些地方做苦力,若有表现良好者,年便可离开矿场自力更生,若有人被流放,而后偷跑了回来借机复仇,也算合情理。”
秦缨这时去翻宾州和梵州的奏疏,“宾州的奏疏之中,可曾提过那受伤的衙差所作证供?”
崔慕之沉声摇头,“未曾有详细证供,因此如今还不知凶手是何身形,得等他们的案卷送入京中,你看了案卷之后,可有何想法?”
秦缨蹙眉道:“暂时推断不多,给我些时间,我需得好生研磨一番。”
崔慕之点头,“不急这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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