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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也可以说是与二十世纪共始终了,因此我有资格写&ldo;我与中国二十世纪&rdo;。
对时势的推移来说,每一个人的心都是一面镜子。
我的心当然也不会例外。
我自认为是一个颇为敏感的人,我这一面心镜,虽不敢说是纤毫必显,然确实并不迟钝。
我相信,我的镜子照出了二十世纪长达九十年的真实情况,是完全可以信赖的。
我生在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那一年。
我出生两个月零四天以后,那一位&ldo;末代皇帝&rdo;,就从宝座上被请了下来。
因此,我常常戏称自己是&ldo;满清遗少&rdo;。
到了我能记事儿的时候,还有时候听乡民肃然起敬地谈到北京的&ldo;朝廷&rdo;(农民口中的皇帝),仿佛他们仍然高踞宝座之上。
我不理解什么是&ldo;朝廷&rdo;,他似乎是人,又似乎是神,反正是极有权威、极有力量的一种动物。
这就是我的心镜中照出的清代残影。
我的家乡山东清平县(现归临清市)是山东有名的贫困地区。
我们家是一个破落的农户。
祖父母早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祖父之爱我是一点也没有尝到过的。
他们留下了三个儿子,我父亲行大(在大排行中行七)。
两个叔父,最小的一个无父无母,送了人,改姓刁。
剩下的两个,上无怙恃,孤苦零仃,寄人篱下,其困难情景是难以言说的。
恐怕哪一天也没有吃饱过。
饿得没有办法的时候,兄弟俩就到村南枣树林子里去,捡掉在地上的烂枣,聊以果腹。
这一段历史我并不清楚,因为兄弟俩谁也没有对我讲过。
大概是因为太可怕,太悲惨,他们不愿意再揭过去的伤疤,也不愿意让后一代留下让人惊心动魄的回忆。
但是,乡下无论如何是呆不下去了,呆下去只能成为饿殍。
不知道怎么一来,兄弟俩商量好,到外面大城市里去闯荡一下,找一条活路。
最近的大城市只有山东首府济南。
兄弟俩到了那里,两个毛头小伙子,两个乡巴佬,到了人烟稠密的大城市里,举目无亲。
他们碰到多少困难,遇到多少波折。
这一段历史我也并不清楚,大概是出于同一个原因,他们谁也没有对我讲过。
后来,叔父在济南立定了脚跟,至多也只能像是石头缝里的一棵小草,艰难困苦地挣扎着。
于是兄弟俩商量,弟弟留在济南挣钱,哥哥回家务农,希望有朝一日,混出点名堂来,即使不能衣锦还乡,也得让人另眼相看,为父母和自己争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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