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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七月流火之际，朔北十二部联合来犯，烽火台上狼烟盘旋数月，黑云压城，难窥天日。

nbsp;nbsp;nbsp;nbsp;老镇北候季振秋率兵抵御一月有余，援军迟迟未至，北境上下人心惶惶，战鼓声中铁蹄踏破山河，行军路上黄沙饱浸血色。

nbsp;nbsp;nbsp;nbsp;季振秋于一役中深陷重围，当晚军营中军医进进出出十余次，季邈便同大哥一起在帐外蹲候一夜。

nbsp;nbsp;nbsp;nbsp;第二日参将出帐，唤他们进去时，季邈被大哥季泓宇捂着眼，却仍从指缝中窥见了病榻上的情形。

nbsp;nbsp;nbsp;nbsp;——他的父亲一夜白头，同这山河一起老透。

nbsp;nbsp;nbsp;nbsp;季邈几乎发了疯，抓着军中最好的医生，向他乞一剂彻底治愈的良方。

nbsp;nbsp;nbsp;nbsp;胡子花白的老军医摇着头，半晌终于叹了口气，称还差一味药材作引，却仅在岭南密林中可寻。

nbsp;nbsp;nbsp;nbsp;季邈脱口而出：“我去取。”

nbsp;nbsp;nbsp;nbsp;他背着大哥，背着镇北军中所有巡逻士兵，小狼崽头一回孤身离了故乡，彻夜奔马，笔直向南，赶了月余方到宁州，已经快没了人形。

nbsp;nbsp;nbsp;nbsp;这半大的孩子面色惨白、衣衫破烂，寻遍药铺不得踪迹，便又一头扎进岭南密林里，直至奄奄一息，滚至乱草丛中。

nbsp;nbsp;nbsp;nbsp;细密虫蚁啃噬着他的皮肉，高烧脱水模糊了他的神志，偏生混沌濒死之时，一只温凉的手探上了他的额头。

nbsp;nbsp;nbsp;nbsp;再醒来时，耳畔淌着清冽琴音，身下微微颠簸，似在车马之上。

nbsp;nbsp;nbsp;nbsp;季邈心下一紧，连忙起身缩抱成一团，手中摸着了弯刀，四下环视之间，正对上一张俊美白皙的脸，其上一双眼灵动流转，好似粼粼秋波，摄人心魄。

nbsp;nbsp;nbsp;nbsp;季邈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nbsp;nbsp;nbsp;nbsp;那少年见他醒了，手下琴声未歇，露出一抹笑：“别怕，你现在已无大碍。”

nbsp;nbsp;nbsp;nbsp;季邈一怔：“是你救了我为什么？”

nbsp;nbsp;nbsp;nbsp;“我乃宁州抚南侯，”

那少年神色清明，温声道，“看面相，你应是梁人。”

nbsp;nbsp;nbsp;nbsp;“既同为大梁子民，你又在我宁州境内，便没有不救的道理。”

nbsp;nbsp;nbsp;nbsp;季邈闻言一怔。

nbsp;nbsp;nbsp;nbsp;这自称抚南侯的少年人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并不在意季邈的反应，只莞尔一笑，问他：“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nbsp;nbsp;nbsp;nbsp;季邈顿了顿，思忖着小声道：“贺明齐姜贺[2]，日月明。”

nbsp;nbsp;nbsp;nbsp;“贺明，”

少年人声音如同他指尖流淌的琴音一般出尘温润，“我听得你昏迷时喃喃自语，你来岭南，是为替父寻药？”

nbsp;nbsp;nbsp;nbsp;“那药我已差人去备，你自取走，早日归家，勿叫家中父母牵挂。”

nbsp;nbsp;nbsp;nbsp;季邈泪已淌了满面，迎着司涟温润如玉的脸，在轻缓的琴声里，想起了饮渡秋水的战马，黄尘掩没的白骨。

nbsp;nbsp;nbsp;nbsp;起风了。

nbsp;nbsp;nbsp;nbsp;十年风霜雨雪，宁州青州遥遥分守大梁南北境，其间山峦连绵、地势广袤，快马加鞭之下，也得一月才能行完单程。

nbsp;nbsp;nbsp;nbsp;他再没得空去过宁州，却从未停止暗中对抚南侯的打探，渐渐知道了他身体不好，又知道了他有个颇惹人生厌的同胞兄长。

nbsp;nbsp;nbsp;nbsp;有关司涟的坏消息，似乎总也离不开司珹。

nbsp;nbsp;nbsp;nbsp;岭南的惊鸿一遇烙在他心上，被日复一日地凿刻，早已深入骨血。

nbsp;nbsp;nbsp;nbsp;就连梦里，也时常重温当日琴音。

nbsp;nbsp;nbsp;nbsp;眼下他看着这笔，满目柔情，仅这么一个“涟”

字，便足以撑得他胸口酸胀。

nbsp;nbsp;nbsp;nbsp;窗外又起了风，不远处隐有雪落残枝的簌簌声响，间或夹杂着某些夜行动物的窃窃走动，屋外鹰房内的疾也听见了，扑棱着翅膀便去觅食。

nbsp;nbsp;nbsp;nbsp;夜风之后，季邈耳边彻底安静下来，忽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狼毫应当是司珹今日同他缠斗时意外掉落的。

nbsp;nbsp;nbsp;nbsp;那么，还是不还？

nbsp;nbsp;nbsp;nbsp;按理当是要还的——他捡到了东西，又知道失主是谁，哪有不归还的道理。

nbsp;nbsp;nbsp;nbsp;可心底的抵触感挥之不去，纤细狼毫蛛网般根根缚住了他，叫他满腔私心都纠缠在一起，理不顺、剪不断，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nbsp;nbsp;nbsp;nbsp;要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