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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西科莱双手交叠,过了好半天,脸上还挂着模范式的微笑,并不说话。
“你不相信她。”
尤桉自言自语般喃喃,缓缓举起手里的枪,悬在他头顶:“我也是,我骗了她。”
卢西科莱身体瞬间绷紧,双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一动也不敢动,一滴冷汗顺着眉骨滑落到眼睛里,刺得他眼眶发疼。
尤桉并没有按动扳机,只是慢吞吞转动手腕。
“我跟她说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战争、什么和平。”
尤桉沉沉望着他:“这些东西,和我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要发动什么战争,关我什么事?关我的家人什么事?”
“这件事。”
卢西科莱声音干涩:“我很遗憾。”
“太吵了。”
尤桉眼神疲惫又痛苦:“周围的声音……太吵了,火焰里有好多痛苦的哀号,我只是想安静一些。”
他已经逃出了伽勃,已经完全逃出了自己的家乡,却好像还一直困在那片火海里,从来没有走出去过。
仰头是倒塌的房梁,低头是黏稠的血,哀号的幽魂里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人朋友,只有一具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如何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和安宁呢?
杀戮一定要用杀戮偿还才对。
卢西科莱说得对,他为自己找的诸多由头,其实都是为了给自己找补。
他就是要让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血债血偿,没有那么多理由。
尤桉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手指又冷不伶仃地扣住了扳机。
“你后悔吗?”
尤桉问他。
听到枪械顶针清脆撞击声音的那一刻,卢西科莱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周旋的余地可言了。
人将自己物化久了,就会忘记情感不讲道理,也不需要符合任何规则,仇恨和报复完全是一种违背道德的幸福。
大脑意识放空的最后一刻,卢西科莱还是情不自禁地去思考,他死后庇涅将陷入如何混乱的境地。
庇涅的明日又该如何呢?
尤桉的问题钻入他耳朵。
他迟钝了几秒才回答:“我后悔……没相信她。”
如果舒凝妙在,会不会保下他一条命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赌输了,满盘皆输。
尤桉扣下扳机的手指像是被按下了慢动作,漫长地折磨着他,他不知道那颗子弹什么时候会贯穿他的眉心,结束他的生命。
那沙哑的声音最后说道:“一报还一报。”
卢西科莱还能听到声音,内心却无比平静了,他想大笑,但眼前什么都看不见,鲜血炸开一片,从他眼帘漫过,世界彻底变成黑色,他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播着一盘即将报废的录音带。
他竭力张了张嘴,“对……因果必报。”
嗓子里的声音一点也没发出来,子弹贴着骨头爆裂声比任何声音都要响,鲜红的血液和灰白的脑浆四处飞溅,冲击力掀翻了中年男人的半个头颅。
尤桉后退几步,望着他。
眼前有无数火红的影子在晃动、重叠,海边被子弹贯穿的因妥里男孩,飞溅到他手上的头骨碎片。
火焰、哀号、跌落、破碎。
曾经泛着健康光泽的小臂晃荡着重影,逐渐爬上坏疤。
他的目光从双手中抬起。
靠椅吱呀作响,在余波的震颤中轻轻摇晃。
男人残存的脑袋低垂下来,身体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t抱着那个孩子的尸体,到死也没有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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