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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走到千里江山盘边上,手执一杆金杖,抬手点在了大兴西北面,自问自答道:“如今,西北十三州尽数沦陷,怀信亲自率军,大有继续向东推进的势头。
而安西将军府自七日前最后一份邸报入京之后,再无音讯。”
那份邸报中没有任何异常。
但随后安西军的溃败却像是千里溃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西境诸城守备尽数折损于怀信之手,而后更是联合突厥人长驱直入,侵占下了十三州。
比回鹘人和突厥人更可怕的是那些常年在关外游荡的悍匪。
那些匪徒一入关便像是饿久了的豺狼,对失去了官府庇佑的百姓展开了毫无人性纲常的屠杀。
狼烟四起,千里赤地。
紫宸殿中长久的沉默使得后头书案边跪着的两个内侍瑟瑟发抖。
冬日里,殿门大开,寒风不请自入。
殿内虽然点着炭火,但吹久了这寒风还是有些难熬,内侍们冷汗直冒,直把厚衣袍都给濡湿了。
他们身下积了一滩汗液,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无不熟悉的惊恐。
那厢,说完西北情况的皇帝看向了沈娇娘,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些宽容,这是允许沈娇娘说出自己的想法。
沈娇娘垂在身侧的手在袖筒内攥成了拳头,她稍稍垂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娇娘斗胆猜测,是父亲身边的副将凌涯有问题。”
父亲失踪于深入回鹘之后,凌涯却领着残兵回来了。
这一点,实在太过蹊跷。
但为什么安西将军府没有人怀疑他?为什么没有人及时将凌涯扣下?
是安西将军府内有凌涯的内应吗?张修?西北十三州的沦陷是如此的突然,是不是因为有内应,才导致城防图泄露,使得那怀信攻城势如破竹?
皇帝闻言,将手中金杖点在了安西将军府所在的位置,说道:“凌涯作为沈越的副将,他有什么异动,沈越应当是第一个发现的,所以张氏呈上来的密抄内的文字说明,沈越已经第一时间发现了凌涯的背主之意。”
沈娇娘听得背脊一僵。
“但仅有这份密抄并不足以抵消沈越身上的罪责。”
“眼下,凌涯的和裴罗怀信可汗来往的信件已经摆在了朕的书案上,这足以定他的罪,但长史张修供出来的那封由沈越亲笔的投诚信同样也摆在了朕的案前。”
说着,皇帝侧头,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长案上,那封沾着鲜血的信在刚才被他揉成了一团,却又随后被他抚平了。
“投诚信上,除了已经确定为沈越的笔迹之外,还落有沈越的私印。”
沈娇娘眼眸一沉,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她将头抵在地上,声情并茂地说道:“恳请陛下彻查那封投诚信,家父的确有过,但罪责绝无可能是叛国!”
皇帝收回目光,转而垂首看着沈娇娘,继续说道:“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凌涯有问题,大臣们更是不相信沈越会叛国,但至今无人敢在朕面前为沈越求情。
娇娘,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他说的是为沈越,而不是为沈家。
“因为不管沈越是否叛国,不管那信是否是真的……”
皇帝睥睨着以头触地的沈娇娘,缓声继续说道:“只要那枚私印是真的,那么亲手保管它的沈越就难辞其咎。”
“那枚私印不仅落在了那封投诚信上,还落在了州府之间的书信之上,是它敲开了西北诸城的大门,使得数十万黎民流离失所,乃至丧生。”
“累累人命之下,无人敢出头。”
“娇娘,那是无数条鲜活的人命呐。”
皇帝的话不像是在训诫沈娇娘,更像是一个一夜之间老去的普通老人的倾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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