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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您怎么又惹着晋王爷了!”
董叔唉声叹气应了,神色亦担忧:“大人,那宫里说皇上要见您,您还是赶紧——”
“我才从宫里出来,能有什么事儿。”
裴钧不疾不徐避过话头,眉眼弯弯看着董叔,“听说您老今儿烧了鲈鱼?那先摆上吃饭罢。”
董叔一应,裴钧便自回了北房换衫,曳行间,面上玩乐笑意渐渐收整,一路在内院走去,见府中一山一石一树皆似从前世记忆中刻出般鲜活,入了屋内,连玉瓶瓷盏都全是旧物,叫他不免晃觉那前世狰狞的下场就像场极度荒唐的长夜迷梦,如今醒了,过了,竟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可那般惨烈又屈辱的,叫他身首异处、血溅闹市的,又岂能未存呢?
他换好常衫立在床边儿,抬手从靠墙的红木书架上抽出部半指厚的布封册子,静静打开,册子上头绣字《戏说文史》,叫他熟门熟路翻至中间,竟显出张小字密布的薄纸。
纸上赫然画着当下朝中的势力网群,孰归蔡、孰归晋、孰归皇帝门门清醒,更写了何职何官是何人,自然与十年之后大大不同——有死的未死,罢免的尚在,返朝的还闲着,甚多涂抹添改者——如划去吏部赵钿与刑部几个主事,是如今罢免的官员,六部、五寺的一些名下花了黑线,便表明是与裴钧熟识的人等。
往上的三公中,太师一框涂白贴纸,复写上“蔡延”
二字,证实这正是蔡延初掌内阁的第一年,而再向上的“晋王姜越”
二字下,也连了一条曲线接在京兆司、五成兵马和御史台,足见晋王势力根深此三处。
折过少帝暂且不看,他抬指下数往右,寻见礼部一支中,他裴钧的名字下头,正有一朱笔红圈勾在那礼部侍郎冯己如名后,圈上压了行清清楚楚的字:
“纹银一千两,陶氏换卷。”
这是元光八年的小裴钧初得数项实权时悉心所记,不仅对朝中走马上任与摔跤落马之官写得清楚,就连他手下的冯侍郎收受贿赂替人舞弊换卷之事也一一勾出,可谓兢兢业业、事无巨细。
越看,裴钧几乎越可再看见前世一张曾在大内天牢中扔在他面前的昏黑罪状,当中正有一句:
“……贼犯受礼部侍郎冯己如检,曾受贿为罪臣陶尹治、杜玉明等换卷舞弊,纳银数万两……”
古人云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前世朝中但见他裴钧高楼一塌,便连那些曾被他踩在脚下的跳梁小丑都可将自行的罪名全全加诸他头上,如此栽赃了、陷害了、销案了,这些人就终于再无后顾之忧了,甚至不必提防被报复——
报复什么呢?死人还怎样开口说话?而就算他说话,那更是绝没人听的。
正思及此处,门外忽而传来邓准的声音:“师……师父,董叔叔说菜快凉了,叫我来催您快些。”
裴钧思绪由此一顿,敛目平息,片刻后扬声回了句:“就来,你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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