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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荫洲没有几条平顺的大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傅家园和杂货店是这条小巷也是整座岛的制高点,所以他一路走来,刚才是在斜下方。
老杜和方灯看向门口时并未发现有人,但是从他驻足的角度,方灯很怀疑他把刚才那一幕都看在了眼里,并且有意不愿卷进是非之中。
现在好戏已经散场,他也不疾不徐地绕过小花坛,继续走他的路。
方灯没有挪脚,仍旧是站在过道口侧身看他。
他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若无其事,仿佛她是路边的一簇野花,或者巷子里的一个垃圾桶,与他全无关联。
方灯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眼见他经过了老杜的杂货店,她着了魔似的跟了上去。
天上下着不大不小的雨,他撑了把黑色的伞,背着画板,方灯手里却只拎着一瓶酒,徒劳地用另一只手遮在头顶。
她没有刻意放轻脚步,用同样的步调在几步之外亦步亦趋地尾随着他。
鞋子和着水声落在油亮的青石路面,他一定能觉察到身后有人,可他既没有回头,更没有加快或放慢行走的速度,画板随着他的步调有规律地拍击着他清瘦却挺直的脊背。
方灯的头发已经湿了,却还傻乎乎地跟在他背后,却不知道这番举动的意义在哪,似乎她还没从昨晚的梦里完全醒过来。
梦里的不算,现实中她只见过他在帘子后一闪而过的脸,可她知道他就是那个人,他看人时的神qg,他走路时的姿态全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傅家园本来就在杂货店的斜上方,走不了多久就到了院子门口。
整个大宅和花园都被高墙和铁门环绕着,他在门边停下,用钥匙去开铁门上的锁。
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铁门咿呀地打开了,他走进去重新将门锁上。
方灯就站在门外不远,和铁门内的他面对面。
她咬着下唇,没有吱声,头也一直没有抬得太高,看着他那双有着修长指节的手摆弄锈痕斑斑的铁锁,直到一切工作就绪,门内的人还站在那里,她才仰着脸对上他的视线。
原本拎在手里的酒瓶被她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她看上去就更qiáng大,至少更理直气壮一些。
他的目光只在方灯脸上停顿了一秒。
那是好奇?困惑?或是……鄙夷?人已经走向院内的另一头。
门外的方灯想起了杂货店里那一幕,她从未如现在这般厌弃自己。
方学农看到一整瓶未开封的新酒喜不自禁,连问都不问这酒从哪来就拧开瓶盖喝上了。
方灯闷闷不乐地在chuáng上躺了一阵,huáng昏的时候爬起来,见方学农趴在竹chuáng上,恐怕踢他两脚他也不知道喊疼。
这样也好,她没什么胃口,连晚饭都省了。
方灯又想起那个人。
她尚且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事,那他呢?是否也知道世上有她这样一个人存在,如果是,那他一定也知道她是个烂酒鬼的女儿吧。
有其父必有其女,所以她的一言一行那么不堪一点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难过,这种qg绪已经许久没有来找过她了。
她习惯了被人笑话,被人瞧不起,可如果传言都是真的,那他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之外,她已知的仅存的亲人。
这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啊,这么一个人,有着和她相似的血脉,却冠着截然不同而且远远比她的出身要高尚的姓氏,住在一路之隔的传说中的花园。
他那么好,像是在云端,又像是在梦里。
与他的牵连,是她在这污浊如泥沼的世界唯一洁净且美好的一部分存在。
在天空仿佛都要被雨下出一个窟窿之前,雨势好像收住了,只不过厚重的云层依旧乌压压的没有散去。
方灯拍了拍手上的污泥,坐在围墙上往下打量。
她是野惯了的人,借着陡峭的地势和路边的一棵芒果树,翻上傅家园一侧有些崩塌的高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这个角落并没有朝着巷子,没人会发现她,原本竖立在围墙顶端的锐利铁条也崩出了个缺口,正好可以容她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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