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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塞给我一张名片,然后扭着屁股离开。
专门给富人物色学生的猎头游荡在芝加哥的大学招聘会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对美国人来说念大学是一件极度烧钱的事,全美百分之八十四的大学生背负助学贷款,大部分需要工作还贷好几年。
那么钱色交易就成了win-win双赢。
有钱的中国留学生自然不屑去当别人的金丝雀,但不妨碍大把工薪阶层的美国佬和拉丁裔如飞蛾扑火。
我不会指责这件事,因为对我来说不过是各取所需。
贫苦里打滚,我把道德感降得很低去适应生活的苦楚。
清贫和高风亮节是一对反义词,喜欢王朔的一句话:饭都吃不饱,装nmb呢?
坐在芝加哥臭名昭著的地铁里,沮丧和失落感如四散的尿骚和霉味,看着对面玻璃上自己一丝不乱的西装和结冰的脸,逃难的灰姑娘穿着借来的水晶鞋在零点的钟声前原形毕露。
父亲的微信如期而至,他彷佛有一种超能力,总在我最窒息的时候火上浇油。
“这是你大姨,大姨夫,小姨,外婆外公要买的东西。”
这句话细细品读,不难发现女性总排在男性前,那是因为我后妈家就是一个女人说了算的母系家族。
我看着一连串的单子,包,首饰,化妆品,老人保健品,甚至还有奶粉,尿不湿。
我不能大口喘气,因为地铁气味太绝望。
“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我听人家说大一就可以实习了,小花的病又恶化了,我和你妈想带她去北京儿童医院去找专家。
你要是早点找到工作的话,小花能被治好的希望就更大一步。”
我听完这句话抚着胸口强忍呕吐感,什么时候他们自己女儿的生死需要一个还在念书的儿子维系。
“还有一件事,你妈妈提议把爷爷留给你的那套房子卖了,现在楼市很好,能赚一笔。
为了小花,你会同意的吧。”
这是压倒我的最后稻草,在这个仗势欺人的世界里,我从未在父母这个字眼里体验过毋庸置疑的恩典,楚霸王自刎前还曾拥有过江东,而我甚至没有资格用深恩尽负四个字去提炼一败涂地的人生。
本质上我是反对爽文的很多概念,譬如用过于脸谱化的角色去引诱操纵读者的憎恶和喜爱,这是一种低级的文学技巧。
但生活就是这样狗日的,它比任何爽文都要狗血和坚决。
在遇到阿凯前,懦弱自私的父亲,冷漠决绝的母亲,这一切我都可以忍受。
直到阿凯重塑了我对人与人之间感情的理解,我开始公正客观的回忆和反思他们做过的事,那一刻,他们如同地上被暴晒的死鱼,飞速腐败的同时,爆发出一阵阵的腥臭。
为了熬过无法入睡的夜晚,我习惯性的一次次重温王家卫的电影,无论重庆森林,还是堕落天使,去重复感受里面人物形单影只的无奈,去和他们的淡漠相依相存。
那种空闲时突如其来的沉重,黑暗里猝及防降临的失落,漠然下稍纵即逝的不甘进化成一种强大的天赋,在宿命论里的风花雪月,从悲苦感上刀尖舔血。
这种长久的天人交战里,无非结局有二,一种人无须坐化,亦渡众生,另一种人,安行疾斗,枕戈剚刃。
“喂,你说的让我进入顶尖的大学是真的吗?”
我拨通了那个名片上的电话。
“哟,宝贝,你能想通真好,约个时间,我们见个面慢慢说道。”
电话那头的声音湿漉漉的彷佛要从听筒里流出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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