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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那咖啡浓郁的焦苦气息,曾是姜柔早已习惯了的背景味道。
如今,空气里只剩水壶烧开的单调嘶鸣,空洞得令她心慌。
下意识地轻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姜柔的目光又看向门边的衣帽架。
那里原本应该有一件洗到褪色的那种不匀称的发白、却永远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大褂随意搭着。
父亲总是习惯脱下白大褂搭在那里,仿佛卸下了一身疲惫和消毒水的气味。
有时那白大褂口袋里会鼓鼓囊囊,摸出来可能是几颗等她睡醒午觉起来吃的水果糖,或是他顺手从餐厅拿的酥皮小点心。
现在,那衣帽架空荡荡的,只剩几枚孤零零的挂钩。
说起来,父亲身上还总带着一种特殊的混合气味——那是医院里浓烈的消毒水基底,指尖若有若无的碘伏,再加上他自己身上一种干净的、如同晒过阳光的棉布般的味道。
然而现在,办公室内只有淡淡的清香,完全嗅不到那种特殊气味。
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姜柔——她爸已经不在了。
姜柔就像是感觉不到手中刚冲泡好的咖啡那炙热的温度,又喝了一大口下去。
很苦,苦得她直皱眉。
自己以前天天见父亲喝这东西,怎么没有见他皱过眉头呢?
恍惚间,姜柔想起了姜思泽安乐死那天的画面。
父亲脸上始终带着痛苦的表情,那是当时作为岛民的姜柔不能理解的情绪。
但现在的她似乎理解了。
那并非是对死亡的恐惧和身体疼痛所带来的条件反应。
因为至始至终父亲的眼睛都看着自己,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其实相当明确——他痛苦于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了,痛苦于自己甚至不会为他的离去而悲伤。
当父亲安乐死之后,上官鹤医生将白布盖在他身上时。
那只苍白的手从边缘滑落无力地垂着。
那是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手——无数次轻柔地抚过自己的额头试温;无数次握着钢笔在处方笺上落下清晰有力的字迹;无数次在无影灯下精准地操控着手术器械;更无数次紧紧握住自己治疗后苍白枯瘦的手,将生的意志源源不断传递给自己。
现在,它却冰冷、僵硬。
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无法洗去的、暗沉的碘伏。
在那之后,上官鹤医生处理父亲遗体时,将一个奇怪的东西转交给了自己——
那是一个彩色的小圆环。
他说这是从父亲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下找到的。
自己很快就认出来了。
这是小时候用彩色橡皮筋笨拙地给父亲编的“戒指”
,幼稚又粗糙。
他曾笑着戴在手上,戏称这是“小公主的礼物”
。
后来自己病魔缠身,早忘了这回事,父亲却一直戴着,藏在他的婚戒之下。
母亲是生自己的时候难产死的,父亲曾说过母亲和自己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没有撒谎。
他将今生所爱的两人最重要的信物,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戴在手上。
姜柔猛然想起这一切。
眼角处又开始湿润起来。
她将咖啡杯放在桌子上。
伸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冰凉的、带着记忆弧度的金属物件,那是一只小巧的银壳听诊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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