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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夫人把着人,管着财,连郭老汉都不敢在她面前耍威风。
见小娥如此,男人便套了车,带着王相出了寨。
长工王相还未娶妻,二十多岁,平素不大说话,见谁都抿嘴一笑,十分温厚。
王相不会骑马,却知道麻子红戏班所在的大概位置,男人会骑马,却没去过原上,如此两人架着牛车在碾压得车辙深陷的官路上直到白鹿原北端的原边。
传说很古很古的时候,原上出现过一只白色的鹿,白毛白腿白蹄,鹿角更是莹亮剔透的白。
白鹿跳跳蹦蹦像跑着又像飘着从东原向西原跑去,倏忽之间就消失了。
庄稼汉们猛然发现白鹿飘过以后麦苗忽地蹿高了,黄不拉几的弱苗子变成黑油油的绿苗子,整个原上和河川里全是一色绿的麦苗。
白鹿跑过以后,有人在田坎间发现了僵死的狼,奄奄一息的狐狸,阴沟湿地里死成一堆的癞蛤蟆,一切毒虫害兽全都悄然毙命了。
更使人惊奇不已的是,有人突然发现瘫痪在炕的老娘正潇洒地捉看擀杖在案上擀面片,半世瞎眼的老汉睁着光亮亮的眼睛端看筛子拣取麦子里混杂的沙粒,秃子老二的瘌痢头上长出了黑乌乌的头发,歪嘴斜眼的丑女儿变得鲜若桃花……这就是白鹿原。
这种故事在孩童刚刚能听懂大人们不太复杂的说话内容时,就有奶奶母亲父亲和许多人无数次地重复讲过鹿的传说,每个人讲的都有细小的差异,然而白鹿的出现却是不容置疑的。
人们一代一代津津有味地重复咀嚼着这个白鹿,尤其在战乱灾荒瘟疫和饥饿带来不堪忍受的痛苦里渴盼白鹿能神奇地再次出现,而结果自然是永远也没有发生过,然而人们仍然继续兴味十足地咀嚼着。
那却是一个耐得咀嚼的故事。
一只雪白的神鹿,柔若无骨,欢欢蹦蹦,舞之蹈之,从南山飘逸而出,在开阔的原野上恣意嬉戏,所过之处,万木繁荣,禾苗茁壮,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疫麻廓清,毒虫减绝,万家乐康,呈现美妙的人乎盛世!
这样的白鹿一旦在人刚解知人言的时候进人心间,便永远也无法忘记。
男人从王相手里取过鞭子,手腕一甩,鞭子在空中飞旋起来,“啪“地一声脆响,鞭梢儿准确地抽到牲畜的耳朵尖上。
这一手功夫甩的漂亮,王相却没多夸赞,他来郭家熬活也有四五年,对天祥本事门清,这是生就的庄稼胚子,土里长出的汉子。
一路上路过的麦茬地都被翻耕一遍,让三伏的日头晒了又晒。
等曝晒透了,如落透雨,再翻耕一遍,耙耱一遍,土地就像发酵的面团一样绵软,只等秋分开犁播种麦子。
白鹿原位于灞浐二川间,南北宽二十里,东西长约五十里,高出县城二百至二百五十公尺,西北入长安,古称灞上;东接黑风岭之将军坡。
上了白鹿原,还能瞅见原坡上笼罩白鹿书院的青苍柏树。
麻子红的戏班不大,没有名角,在城县打不开场子,只能在川原的乡镇村寨中打转,多年下来,十里八乡都数的上号。
王相带着天祥先去了麻子红戏班常落脚的洪家村,扑了空后边打探问询,才知戏班去了白鹿镇,两人一顿折腾这才于镇旁的白鹿村见到班主。
同班主谈好价钱,定好日子,两人这才回寨。
麦子刚刚碾打完毕,寨里汉子女人正在碾压得光洁平整的打麦场上凉晒新麦,日头如火,万里无云,街巷里被人和牲畜踩踏起一层厚厚的细土。
男人同王相饥肠辘辘的走进厨房,蹲在灶台前刚吃了两个烤得焦黄酥软的蒸馍,就听小娥急匆匆走进来冲他说了一句,“你快去屋里看看吧,大领回来个女人。”
正是:吾交校尉地,川原记子游。
岁月催人老,思春意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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