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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郑世恩起,郑家子侄逐渐入仕,如今主掌家业的为其郑家七爷郑业承。
郑业承此人,十分精明,擅以官道治商道,又以商道治官道,官商二场游刃有余。
“执掌十余年,郑家商行版图扩大一倍不止,囊括了本朝四成的产业,河运、海运、木料、丝绸、金石、铁矿,无一不染指。”
许澄宁愕然,把身子往前倾:“铁矿,怎能私卖呢?”
“五年前南地闹灾荒,民生凋敝,朝廷正要开库赈灾,戎狄又犯边境。
圣上不愿打仗,同意了岁币的要求。
这么一来,国库空虚,难以为继,于是转卖延、汝二州两处铁矿十年开采权,被郑家以五百万两银子拿下。”
“圣上就不怕他们图谋不轨?”
燕竹生笑了一下,神色不明:“这便是郑家的高明之处了。
郑家人骨子里无不流淌着商户的血,最能揣摩人心,早早看出了圣上的忌讳。
“郑家老少不管真实品性如何,在朝堂表现出来的无一不是庸碌无为,善于逢迎吹捧,为百官诟病,但正是因为他们的伏低做小、媚骨奴颜,陛下才确信郑家并无威胁皇权的本事与胆识。”
“自杨基造反后,军权一直牢牢握在皇帝手中,更明令禁止边关守将无诏出兵。
因此,在圣上心里,郑家便是手握铁矿也成不了事。”
“但他也做了两手准备,铁矿转交郑家之前,圣上曾派人勘察估算过产量,并定期派心腹查看账本与铁器去处,至今未发现有不妥之处。”
许澄宁若有所思地点头,燕竹生又道:“朝中三大党派,寿王党靠的是手段与人脉,朝堂上最强势;端王党靠的是名分,太子既废,无嫡则立长;宁王党靠的,则是郑家这个钱袋子。
“一旦郑家出事,国土一半以上的产业都会陷于瘫痪,是以宁王看似最弱势,实则最难以撼动。
“金榜赌局已经开过几回,少不得有发现端倪的朝臣,但官宦之家的产业多与郑家合作谋利,已经绑在了一起,郑家赚钱就是他们赚钱,郑家赔钱就是他们赔钱,碍于利益与情面不曾发声。
“而与郑家没来往的,蚍蜉撼不动大树,也假作不知。”
许澄宁这才彻底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么明晃晃要钱的赌局整个京城都趋之若鹜,上行下效,官家的人若没说什么不对,甚至还以身作则掏银子,老百姓们可不就对此深信不疑了吗?郑家并非能一手遮天,而是十分精明地站在了圣上和朝臣这杆秤中间的平衡点上,所以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世人当傻子。
“那……”
许澄宁艰难道,“我要不要去提醒其他考生?”
燕竹生看她一脸良心未泯却又不肯英勇就义的纠结模样,轻笑一声,拿书卷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一个小小举人,怎么掰得过郑氏的大腿?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会有一千种手段收拾你,再用一千种手段达到他们的目的,有什么用呢?”
官场之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再无辜正直,只要稍稍挡了谁的道,都可以成为大业的祭品,像她这样的小鱼小虾,轻易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许澄宁唔了一声,心里默默为沈大才子捏了把汗。
唯有期望他能不负才子之名,早点发现不对劲。
看天色已晚,便告别了先生。
林婶怕她一人回去不安全,让林伯送。
赶晚回到中德门时,夜雾中,李少威正拎着个灯笼站在城阙下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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