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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FrankHarris仿佛有过这么点记载:他说王尔德为那件不名誉的案子过堂被审,一开头他侃侃而谈,语多幽默。
及至原告提出几个男妓做证人,王尔德没了脉,非失败不可了。
Harris以为王尔德必会说:“我是个戏剧家,为观察人生,什么样的人都当交往。
假若我不和这些人接触,我从哪里去找戏剧中的人物呢?”
可是,王尔德竟自没这么答辩,官司就算输了!
把王尔德且放在一边;艺术家得多去经验,Harris的意见,假若不是特为王尔德而发的,的确是不错。
连家庭之累也是如此。
还拿小孩们说吧——这才来到正题——爱他们吧,嫌他们吧,无论怎么说,也是极可宝贵的经验。
在没有小孩的时候,一个人的世界还是未曾发现美洲的时候的。
小孩是哥伦布,把人带到新大陆去。
这个新大陆并不很远,就在熟悉的街道上和家里。
你看,街市上给我预备的,在没有小孩的时候,似乎只有理发馆、饭铺、书店、邮政局等。
我想不出婴儿医院、糖食店、玩具铺等的意义。
连药房里的许许多多婴儿用的药和粉,报纸上婴儿自己药片的广告,百货店里的小袜子小鞋,都显着多此一举,劳而无功。
及至小天使自天飞降,我的眼睛似乎戴上了一双放大镜,街市依然那样,跟我有关系的东西可是不知增加了多少倍!
婴儿医院不但挂着牌子,敢情里边还有医生呢。
不但有医生,还是挺神气,一点也得罪不得。
拿着医生所给的神符,到药房去,敢情那些小瓶子小罐都有作用。
不但要买瓶子里的白汁黄面和各色的药饼,还得买瓶子罐子、轧粉的钵、量奶的漏斗、乳头、卫生尿布,玩意儿多多了!
百货店里那些小衣帽、小家具,也都有了意义;原先以为多此一举的东西,如今都成了非它不行;有时候铺中缺乏了我所要的那一件小物品,我还大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既是百货店,怎能不预备这件东西呢?!
慢慢地,全街上的铺子,除了金店与古玩铺,都有了我的足迹;连当铺也走得怪熟。
铺中人也渐渐熟识了,甚至可以随便闲谈,以小孩为中心,谈得颇有味儿。
伙计们、掌柜们,原来不仅是站柜做买卖,家中还有小孩呢!
有的铺子,竟自敢允许我欠账,仿佛一有了小孩,我的人格也好了些,能被人信任。
三节的账条来得很踊跃,使我明白了过节过年的时候怎样出汗。
小孩使世界扩大,使隐藏着的东西都显露出来。
非有小孩不能明白这个。
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肥肥胖胖,整整齐齐,你总觉得小孩们理应如此,一生下来就戴着小帽,穿着小袄,好像小雏鸡生下来就披着一身黄绒似的。
赶到自己有了小孩,才能晓得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一个小娃娃身上穿戴着全世界的工商业所能供给的,给全家人以一切啼笑爱怨的经验,小孩的确是位小活神仙!
有了小活神仙,家里才会热闹。
窗台上,我一向认为是摆花的地方。
夏天呢,开着窗,风儿轻轻吹动花与叶,屋中一阵阵地清香。
冬天呢,阳光射到花上,使全屋中有些颜色与生气。
后来,有了小孩,那些花盆很神秘地都不见了,窗台上满是瓶子罐子,数不清有多少。
尿布有时候上了写字台,奶瓶倒在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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