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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千家万户辞旧迎新之时,宁珣终于从东宫踏出,抬头望了一眼东宫外的天。
可惜东宫外也仍是宫墙连亘,仰头望去,墙头没入夜色,遮去半边天。
低头便见宫道连绵蔓去,三步一隔便有宫人掌灯而立,琉璃宫灯照亮红墙,映出团团喜庆,金粉铺路,步步锦绣。
宁珣低眉敛目,以一副恭顺宽厚姿态,随李德贤进殿谢恩。
对衔池而言,正和二十三年来得很寻常。
夺月坊昼夜不歇的舞乐掩过爆竹声,旧岁便随着她舞裙上缀的珍珠一并被甩出去,乏善可陈。
唯一能让她心情好些的是她见了青黛一回——两人约好,青黛跟着出门采买,在逢五逢十之日都会寻由头去东市一家果子铺一趟。
衔池若要见她,在附近等着就好。
青黛怀里日日揣着宋弄影亲手为衔池纳的舞鞋,终于有机会交到她手里。
衔池问了几句池家近况,青黛事无巨细数过一遍,又想起什么似的告诉衔池,池家这几日对宋弄影似乎格外关照些,吃穿用度都好上了不少。
衔池一面听,一面认真端详起手里的新鞋。
鞋子针脚细密,柔软适脚,是件好事——说明宋弄影精神愈发好些了,有力气纳鞋,想来平日里活动也不成问题。
宋弄影做的鞋,比夺月坊的要好穿许多。
衔池换了新鞋,夜以继日地在房里练舞,一时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东宫夜宴近了。
上一世她是不知者无畏,而如今,太子在她献舞前便已经见过她,难保不会生出几分疑虑。
她要确保,她一曲桃夭舞毕,太子当真能允她留在东宫。
否则这一切便是前功尽弃。
那日若非梅娘来给她房门前挂了盏珠灯,她怕是都记不起已是上元节。
珠灯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得美轮美奂,她只一眼就猜出是沈澈挑的。
梅娘也没遮掩,直说是沈澈遣人一早送来的——这是她第一个在京中过的上元节,他本是想夜里陪她逛一次灯会,可灯会上人多眼杂,念及夜宴在即,为免横生枝节,只能作罢。
珠灯小巧,雅致却并不招摇。
衔池没说什么,任那盏灯挂在了她的门外。
正月十五的夜是沉不下来的——花灯彻夜不灭,续上白昼,爆竹燃过的烟气弥漫着整街,烟花零星照亮夜幕一角,远远近近的吆喝声叫好声,惊醒了不知不觉靠着墙睡过去的衔池。
她睡着前还未点灯,屋里漆黑一片,只门口那盏珠灯映出一小团朦胧光亮。
衔池醒了一会儿神,心血来潮般地披了件斗篷,又带了帷帽,将自己彻底遮严实,偷偷溜出了夺月坊。
比她预想得还要顺利些——逢上年节,梅娘忙得脚不沾地,兼之她一直本分得很,坊里盯得也便没那么紧了。
天还是冷,但衔池屏息凝神溜出去站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那一刻,只觉心跳如鼓擂,连手都还是热的。
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全凭一时热血便冲动去做什么了——方才她只是突然想到,上一世她在京中这几年,竟至死也不曾看过一回灯会。
说不上遗憾,只觉不值——尤其是在孤身一人,亲眼见了满京火树银花不夜天这一刻。
她忘了带银子,什么都不买,也不停步,只跟着人群走,偶或被路旁玩儿杂耍的胡人吸了目光去。
赏遍花灯后,她才寻了处人少的地方停下来,低头捏了捏因着练了一整天桃夭而酸疼的腿。
她停步这儿,前头五丈远正是一间酒楼。
酒楼门前人进人出,可二楼往上便显得静些,想必是为贵人们所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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