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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缭乱,远山青青。
横卧于谷中的绵云汲着浓厚的水气,几尾蜻蜓低飞,只待雨点落下。
程俭踏着露水从田埂间走过,木屐已湿了大半。
他顺手托了一把背篓的底部,新摘下的香椿嫩芽沉甸甸的,填满了肩膀上的荷重。
沿路的村民看见程俭,纷纷暂停下手中的活计。
热情的招呼声,这头才消下去,那边又扬了起来。
乡下地方小,但凡出些奇人异事,仅靠口口相传,就能传得又远又广。
人们知道这里住了一位隐士,程俭是他唯一的学生。
隐士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学生却混在村子中长大。
少年郎君一日出落得比一日俊秀。
然而爱他重他,不是因为他生就一副好皮囊,而是因为他能言而善断,以至方圆十里,每每提及讼师,必称程俭。
蜀人不好讼。
一旦要打官司,便是要命的大事。
写诉状、驳公堂,哪一样不麻烦。
若涉案者出身大户,更是烦恼无穷。
幸而委托到少年这里,总是能落得一个“好”
字。
所酬者,往往就是些野菜、鸡子罢了。
村民们善待他,程俭便也挂着笑脸招呼回去。
好不容易望见那棵梨树,他揩了揩鼻尖上的细汗,正打算歇口气,忽然心有所感似地抬头一望。
浓密的树冠高处,竟然悬吊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
女孩子梳中分双髻,穿男装,蹑马靴,实在很英气。
梨子塞满了她的口袋,可她仍嫌不够似的,嘴里还鼓鼓囊囊地叼着半个。
她把梨核往旁边一唾,翻身爬到树杈上,大声呵斥道:“喂,你看什么看呢,没见过人家摘梨吗?”
程俭有点乐。
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势,想必长大后,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见过梁上君子,树上君子确实是第一次见。”
女孩显然是知道这个典故的,当即涨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
这梨树是天生地养的,谁都可以采摘,我没有偷东西。”
程俭环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说:“这棵梨树,是我以前用牛车从外地拖来的。
浇水、施肥,都是我亲力亲为。
即使我不能独占它,一半的股额总该是有的吧?但你似乎要把这树上最好的梨子全都摘走了。”
越靠近阳光的地方,果实成熟得越早,蓄积的糖分越充足。
女孩爬的位置极高,所以程俭这样说也不算错。
她仍然据理力争:“这么高的地方,只有我能达到;这么高的梨,也只有我能摘到。
即使我不来摘它,它也不会被旁人摘去,最后只能通通进了麻雀的肚子。
何况你空口无凭,你说是你种的,我便要当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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